是杂食人。洁癖不要骂我。别再关注我了。

[百又百]-偈箱与风铃-

*现代AU

这个起名废得我对不起那个谁。本篇又名Mataichi the Coward.

不是自己写的文。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群众送来了三千字的底稿——

啥叫狗尾续貂?我这就是狗尾续貂。文力脑洞都没有还欠缺推敲,这逻辑还不如原稿,瞅着文风突变低俗无味的一定就是我给添的。原稿虽然片段但可好看了。

难得甜饼,希望大家吃得开心。

终稿四千五。

   

——1

对面的咖啡店常有一位自由画家出入,又市是知道的。

画家总是背着画夹,腋下夹着画架,腰上系着一只轻松熊的腰包,点一杯双倍的拿铁加拉花,坐在门口第二张桌。

他画画的时候,先是凝神望着某一角街景,就那么定定地,保持一个上身微倾的、孩子认真聆听故事般的姿势。直到某个想法像惊鸟一样击中他的视网膜和天灵盖,他便不掩激动地伏下脑袋,有时先用铅笔细描,有时直接大片大片的水彩银河一样泻上去,又市可以确信那不是人间的美景。

果然,那是卧在小镇钟楼旁惬意地晒太阳的巨大猫又,还有又市家屋檐上方一片扭曲绚烂,星光小径和仙子精怪出没的绮丽天空。它们就张贴在咖啡店的落地窗上。

还有些时候,画家会从画板的夹子上取下一只小本子,用细头圆珠笔在上面絮絮地写些什么。写到兴浓,还得向咖啡店的霭船老板再多借几张纸。这是又市无法窥探的世界,也是画家山冈百介灵魂里最神秘的宝藏。他年轻的浓眉扬起来,像两弯明亮的上弦月。

   

“你若开的不是酒吧,开些特色凉饮之类的店,何愁你的画家先生不上门?”霭船林藏这么说着,半倚在又市的吧台上。白天酒吧里冷冷清清,只有一室阳光。

又市翻了个白眼,以示对他这种幸灾乐祸态度的鄙视。他说:“我才不要哩,装得多么正经八百,骨子里还是个净干混账事的狐狸。我倒宁可顺应本性,同混混们待在一起。”

“话说林藏,你闲着没事干不如回去看店——阿妙这几日可是回镇上了,仔细你这身懒皮肉吧!”又市甩了甩擦杯子的毛巾,用下巴指着门口。

林藏眯着眼睛——这神态令他活像头狐狸大妖——若有所思地以指节叩了叩桌子。“看来我还是有必要帮你一把,”他不无得意地说,“让你这赤佬消消火气。”

      

翌日早晨,又市正伏在吧台上打瞌睡。

“铃——”

门口的风铃作响,一个背着画夹的格子衫青年推门而入。

“您好,我叫山冈百介,”画家先生对他说,“听说您的店有个别名——叫‘怪谈酒吧’?”

他恳切地望着又市有些诧异的眼,手中握着那只神秘的小本本:“在下是以出版百物语集为理想的自由撰稿人,正在这座小镇寻找灵感与素材。如果您眼下有时间的话,我想同您聊聊,关于这间酒吧的‘怪谈’。”

“啊,”又市坐直身子,轻轻握住画家伸出来的手,露出一个堪称迷人的微笑,“荣幸之至。”

   

——2

   

    是该走了。

      

“要走了吗?”

画家先生坐在吧台旁的高脚椅上,一条腿蹬着地面,身子随椅子转过半个圈。他抿了口还在冒泡的苏打水,点点头。

“一直想去两国那边看看呢。这不,小镇这边也走得差不多了……这段时间麻烦又市先生照顾了。”

柠檬味的温度混着地板上一格格灿金阳光的味道。又市的位置恰在光束与黑暗交界。这诈术师无意识地晃动手里半融的冰块,任由眼前那镕金缓慢移动,倏地照亮眼底。

“在武士街——”

沉默了一小阵,他开口道。

“有一座被称为‘皿屋敷’的宅邸。夜深人静之时,会有容貌清秀的女仆从废弃的水井中探出,一张一张地数着碟片。”

百介抬起眼,微张的嘴和他在凝神构思时的模样如出一辙。

“一套十张的碟片啊,她怎么数都是九张,于是那语气便带着哀怨与绝望……”又市的语气如同杯里冰块缓慢散出的凉气一般平静,却莫名散出了陈年书卷的味道。

“——抱歉,先生。今天的故事只能讲到这里了,眼下还有些事要处理……”让百介在故事中回过神来的是又市突兀的一句话,仿佛说书人一句且听下回分解的戛然而止。

“是在下麻烦又市先生了,耽误了您这么久……”百介连忙起身鞠躬。

对,明天再来吧,后天也来,大后天也是,还有后天的后天。最好每天每天,都能来。又市目送画家的背影随着风铃作响在玻璃门后隐去,心中升起隐约的念头。

   

   

——3

   

百介光顾又市的酒吧,有两周了。酒吧偶尔白天也有客人,又市每日空闲时,都会给自己沏上一杯冰水,在吧台后继续着皿屋敷的故事。故事,也在每日正到精彩处戛然而止。兴致起时,两人还会一齐在小镇里趁着明媚的日光逛上一圈。又市忙时,百介也不急,日日坐在吧台靠边的第三张高脚椅上,握着斟得半满的玻璃杯,安静地等着这被称作诈术师的男子继续他的怪谈盛宴。

   

故事总有完的一天。

   

“还真是个悲哀的故事啊。”

百介把玻璃杯轻放在吧台上,指尖在杯面上逗留片刻,“阿菊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。那么——”

“若先生行程不算紧凑,可否请先生拨冗帮小的一个忙?”不待百介说完,又市笑着开口,同时脱下工作围裙挂在墙上,“报酬自然不会少,而作为额外酬劳,林藏会带先生在上方一带来一趟怪谈之旅。”

看上去很是愉悦。他可真爱笑。

“先生见识广博,可知晓‘野干’此物?”

百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又钉住了自己的脚,灵魂里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出言拒绝。

   

     

后来,小镇上熟识又市的人都知道,又市竟多了一位亲密的伴侣。这些时日,大家知道百介给酒吧起了个别名:偈箱。

当初每当他打算离开这座小镇继续旅行,又市就会在这个酒吧里向他讲述又一个令他无法舍弃的怪谈,或者直接在此处展开一个怪谈般的奇妙事件,钉住他的双脚。就像讲了一千零一夜的那个阿拉伯人,又像御行从偈箱里掏出一张又一张引发小孩子哄抢的纸札。

那日百介在偈箱扑了空,便去对面咖啡店歇坐着。恰巧林藏也不在,想是那一伙人又去做些不为人知的活计了。常在咖啡店帮忙的女孩阿妙这天却在百介对面的椅上坐下,笑意吟吟地看着他。

阿妙是非常标致的女孩。据说那野干阿荣便是阿妙的姐姐,百介想起了不久前又市叮嘱的话。“先生下次见着阿妙小姐,可千万不要提及阿荣这事了。”

“阿妙小姐今日也来帮忙了呀。”也不知道阿妙这回主动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,百介只好这么找了个话头为了让气氛不太尴尬。

“这么看着林藏那不省心的又和阿又跑了,总对店里不放心呢。”阿妙看是温婉的女子,说话倒是直接,“最近听他们说阿又难得竟找到了新朋友,见着先生这样,是在一起了吧?”

“哎?”隔了玻璃的阳光在画家年轻的颊上柔软一片,映出些许绯色。两人间忽地起了些沉默,浸在咖啡店柔缓的音乐里。

也许是吧。

“不过阿又这家伙的确不与人亲近,也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了。”阿妙侧过脸去,看着那玻璃窗,“呀,真是可爱呢。”

她的指尖点着的是窗上那画,巨大的、灰蓝色的猫又。

“阿妙小姐喜欢的话拿走便是?”

“啊,这当然是留给更喜欢它的人咯。”女孩又是笑,百介看着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
   

——4

   

再后来,又市真的给酒吧改名叫了偈箱。据他所说不是为了百介,而是“这里汇集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,也勉强可以填满一位御行的偈箱”。

“啊呀,这不,”他拍手大笑,“又来了一位!”

霭船林藏站在门口,用力“呵”了一声。

   

又市如愿以偿地从林藏的窗子下摘下了那两张画。

他双手捧着画纸,毫不吝啬地赞道:“画得真好啊,先生,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。”

他说的是那幅钟楼旁的猫又,灰蓝色的皮毛叫太阳晒得暖软,四肢收得紧紧的,小心着不压坏房屋。

“啊,这个呀,”百介勾唇笑了,“是真的喔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猫又啦、猫又。是真的在那里喔。”

    

——5

怪谈是幽灵。百介曾如是形容。它是从日本狭窄贫瘠的土地上,从深林山民平实稳当的脚步声里生长出来的巨大幽灵,民族的灵魂赋予它脊骨,人民的口舌赋予它骨架。它从荒田黄垄一路翻山越岭,穿街走巷,从黑瓦的平房盘进青甍的深宅大院。它无处不在。百介忠实地追随着它的脚步。

现在,这只幽灵从这间酒吧的最幽深处,向他伸出千万长臂,将他紧紧缚在风铃的另一边,缚在吧台的第三张座椅上。

缚在又市深黑的瞳孔里。

百介双手握着玻璃杯,里面照例是柠檬苏打水,全糖。又市在对面安静地擦调酒杯。

“这次真的要走了,又市。”百介啜饮一口苏打水,颇无奈地露出一个笑。

又市“噢”了一声,也笑:“那么临行前……”

“又市!”百介按下他的手,哭笑不得,“你可别再引我逗留了,这次是大事。我兄长要结婚了,要我做司仪。”

又市顶无辜地瞅着他,没说话,又低头去擦调酒杯,声音轻快:“那么先生,一路小心!替我向令兄道贺。”他翻着花样捣鼓那块抹布,把调酒杯直擦得赛灯管,“您稍等,我托您捎份随礼。”

百介把调酒瓶从他手里抽出来。

临街的窗子窗帘半掩,模糊柔软的影子也将画家白皙温和的面目半掩。又市似乎想退进阴影,又被百介抓住了手臂。

“又市。”百介低低地叫他的名字。被叫住的男人将脸藏在灰色里,双眼满是温柔的灰,却不开口应声。

“又市。”他又唤了一遍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山鲁佐德为山鲁亚尔讲述一千零一夜,是为了活下去,为了教会他爱。而山鲁亚尔的确学会了——他爱上了她。”

“那么你呢,又市?”青年的青黑的眸子含着猫又的火,温和,灼烈,炫目。

“你给我讲这百物语,又是为了什么呢?”

为了……挽留你。

——怎么可能这么说啊。

又市嬉笑道:“当然是为了先生的理想啊。”

日光倏地苍冷下来。窗外云舒蔽日。

风铃静止不动。

百介张了张嘴,那火仍在烧。“我换个说法,又市……”

“你同我一起走吗?”

平地卷起狂风,门口风铃嘈嘈乱响,霭船林藏的声音突了进来:“要来风雨了——还不快关门!!”

又市火燎着了似地跳起来去合门,一边不忘大骂林藏有家不回何故来同他挤一间屋子。林藏被他劈头盖脸一阵乱骂只觉莫名其妙,哪有不回击的道理?两人一个挥着门闩一个叉着腰,以狂风暴雨为背景就这么唇枪舌剑互喷起毒液来。

百介慢慢地在一排桌椅后坐下,望着又市生出细汗的侧脸,苍白如一笔翳云。

小镇的风雨来得快去得快。第二天林藏又坐在又市的吧台前,佯装漫不经心地瞧着一碧万顷的天。

“他走了喔,又市。”

百介天擦亮就走了,谁也没告诉。

又市握着那只调酒瓶:“啊……这样。”

他研究着上面的人影,笑着说:“怎么这么急呢,我的随礼都没带上。”

“胆小鬼。”林藏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,走了。

又市看着瓶子,不回话。

阳光下闪着光的风铃在空气中荡着响声,铃声里多了些喃喃低语。

“猫的眼睛是有魔力的,林藏。”

   

 

  

婚礼还有二十分钟开始,会场一派热闹。百介捏着发言稿,在大厅里来回踱步。

他的口舌一向不如他的文字敏锐。要说话术最厉害、最具煽动性的,还是那名诈术师。这个人从从容容地开口,便好似空气里有人替他响了一声抚尺;随后在那娓娓循循的低沉声音里,冬笋也为他破雪抽竹,溟海也为他翻倒腾龙;最平常、朴实的话经他一讲,也像金镶和田、芙蓉带露。

百介提笔又在稿上添添改改,心里堵着一口气。

任他舌底生花,还不是不敢讲一句真话。

军八郎快步走过来,他今天穿着新郎官的黑礼服,显出一股古武士式的神气。百介放下稿子,迎上去问:“兄长怎么不在门口迎宾?是回来喝口水吗?”

军八郎拍着百介的肩,两条刀眉佯怒地竖起来:“百介,这可是你的不对了。”

“啊?”

“百介,哥哥虽然不懂,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,”军八郎露出一点笑意,“既然有了对象,就算是个男的,也要带回来见见嘛。省得你嫂子见天发愁。”

“大哥,”百介结结巴巴地说,“你在说什么啊!”

军八郎向门口扬起下巴:“人家都追到这里来了。”

某个瞬间,百介下意识地张开嘴,无声地念了一个名字。他顺着军八郎的目光向门口望去,人头涌涌一时什么也看不清。

他跑了起来,然后声带振动,终于赋予了那名字一个明亮的音色。

“——又市!”

他的山鲁佐德,他的幽灵,站在新娘的身旁,微笑着向他伸出千万长臂,牢牢缚入一双邪黑的眼睛里。

“铃——”

“先生,”那幽灵委屈地圈着他的肩膀,“你忘了带我的随礼。”

他举起另一只手,摇了摇那只风铃。

Fin.

 

 

按原文注:那只风铃便是‘偈箱’的风铃。“又市把它送给婆家,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:为了百介他可以放下任何牵绊他脚步的东西,可以陪他去任何地方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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